精灵之森格兰沃斯·咏月林区·灼见之树
“咳咳……噗……”
埃拉蒂亚的鲜血不断从口中吐出,在盖亚大陆上生存了数千年的她如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存在。
这位被所有精灵尊为大家长的王者,在烧却了那份疯狂的夙愿之后,那望穿大陆尘埃的双眼看到的只有夜晚的天幕与天顶的星光。
鲜血点缀了这位美艳惊人的女王,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祖龙盖亚,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甘:
“就这么结束了?我的……生命之树……我的伟愿……”
“结束了,埃拉蒂亚。”盖亚低着头,神情复杂地看还在呢喃着的埃拉蒂亚,悠悠地说道:“无论是你的夙愿还是生命,到这里都画上句号了。”
“怎么可能……”埃拉蒂亚愤恨的攥紧了手中的法杖,魔力的波动又一次在埃拉蒂亚的身边汇集,而盖亚则毫不留情的将插入埃拉蒂亚腹部的剑拧了一圈,剧痛之下,埃拉蒂亚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魔法骤然消散,更多的鲜血从埃拉蒂亚的口中喷出,在痛苦中精灵之王也意识到此刻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语气中的惊讶依旧没有散去:
“咳……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永恒月辉……我的生命之树……啊啊……居然会被一个小精灵斩断……”
“不论如何,结局已经注定了,这是你的败北,埃拉蒂亚。”祖龙少女甩了甩长袍,冷静地说道:“平静下来吧,生命的最后一段路……至少走得体面点。”
“盖亚……”埃拉蒂亚抬起头看着这位重新莅临于这方土地的神话巨龙,突然就想起了几千年前的某个下午。
那时候盖亚也是穿着这样的袍服,与她同坐在生命之树的树荫下,她们对坐着,中间是一壶正在沸腾的甜茶,她们那会儿整天都待在一起,白天喝些茶,聊些对于人生对于世界的感悟,埃拉蒂亚会听盖亚讲述世界的险远之地,盖亚则会听埃拉蒂亚聊一些精灵族以前的故事,一直到深夜,她们总是会端上好酒好菜,喝到酩酊大醉之后便在灼见之树的三楼大被同眠。
这两位见证了空零在大陆施展神迹的存在,曾经确实有着非常深厚的友谊。
只是盖亚的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在大陆进入和平的年代之后,空零不想盖亚成为被某一种族拉拢的目标,也不想让她的存在对大陆构成太大的威胁,所以命令盖亚自己挑选地点休眠了。
几千年前的盖亚和埃拉蒂亚都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需要以命相搏的敌人了。
盖亚将那把尘世之劫从埃拉蒂亚的身体中拔了出来,鲜血随之止不住的流出,但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会对埃拉蒂亚施以援手了。
她们放任着在永恒月辉腹部的致命伤逐渐扩大,让更多的鲜血流出埃拉蒂亚的体外,让埃拉蒂亚的生命更快的流逝。
阿尔忒弥斯默默地起身,将阿波罗的剑用力地握在手中,伊莱欧坐在地上,怀中是气若游丝的薇尔维特,伊莱欧将背上的斗篷扯了下来,裹住了巨龙少女那因为衣服被撕碎而裸露出的白皙裸体,随后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擦拭着少女背后的血痂——黄金巨龙的生命力极其旺盛,薇尔维特又是侍奉过空零的存在,这种程度的伤害在脱离了生命之树之后很快便能治愈,只不过翅膀的那两处破洞实在是触目惊心,伊莱欧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精灵魔剑士小心翼翼地替薇尔维特擦拭着身上的血液,与其说是再帮忙清洁,倒不如说是在找一个发愣时该做的动作——这一天里她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多,她需要时间来消化,消化这些经历带来的震撼,也消化掉自己亲手斩断生命之树的罪恶感。
她本来是那种从来都无怨无悔的类型,但一想到生命之树斩断后千草她们便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伊莱欧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别想那么多了。伊莱欧偷偷地叹了一口气:事情结束了,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现在要做的是关心仍然在身边的人和眼下的未来。
只是为什么她的翅膀没有了……伊莱欧皱眉看着薇尔维特光滑美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知道那对威武华丽的双翼还能不能再长出来。
“快到告别的时间了,埃拉蒂亚。”盖亚坐在了埃拉蒂亚的对面:“有什么遗言吗?”
“没什么遗言……”埃拉蒂亚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我也没觉得自己的梦想是错的,也没觉得自己对奥莉薇娅之外的人有亏欠。”
“但是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盖亚叹了一口气:“哪怕是心怀正义者,最后也有倒下的可能,埃拉蒂亚,作为不知情者我不能评价你的是非功过……事到如今,你仍然心有不甘吗?”
埃拉蒂亚听完这话,转过头看着断成两截的生命之树,惨淡的笑了: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有接受的份了不是吗?”永恒月辉一直攥紧在手中的法杖,最终被她扔在了脚边,象征着埃拉蒂亚彻底放弃了继续抗争的打算。
至少在这一刻,永恒月辉已经从认知层面接受了名为“败北”的结局。
“我是你的话,会想想精灵族的未来。”盖亚心平气和地说道:“至少你对精灵族的爱不是假的。”
埃拉蒂亚听了这话之后,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以后啊,精灵族的以后真让我担忧啊……生命之树被斩断,我的永恒也画上了句号。精灵族将面对几千年来未曾有过的严苛挑战。异星人的入侵迫在眉睫,没有我和生命之树的保护,精灵族很难抵挡异星人的入侵……”
说完这话之后,埃拉蒂亚又看向了盖亚,仿佛找到了希望:
“老友啊,我完全不怪你杀了我,如今能保护精灵族的只有你,无论如何——”
“嗯,这一点我答应你。”盖亚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埃拉蒂亚的话语:“只要敌人不是盖亚的生灵,我便会履行守护的约定。”
“那就好……”埃拉蒂亚放心的叹了一口气:“还有时间,我还有一些时间……说起来啊,生命之树真的不能再复原了吗?”
“不能了,埃拉蒂亚。”盖亚盯着埃拉蒂亚的脸,表情里写满了认真:“生命之树的原材料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的。”
“…………”埃拉蒂亚沉默了,她眨巴着眼睛,盯着那棵断为两截的生命之树良久,只看着她的眼睛,都知道此刻这位精灵之王的内心到底有多么风起云涌。
持续了几千年的夙愿,筹谋了几千年的布局,一度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可又在顷刻之间梦碎。
埃拉蒂亚的内心有多么遗憾和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恐怕此时这位精灵王的内心仍然在谋划着无数种翻盘的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都随着生命之火的逐渐熄灭而化为了泡影。
“把要托付的事情尽量托付一下吧。”盖亚给出了她的建议:“想想精灵族,想想这个大森林,难道你希望你的突然离去让格兰沃斯乱成一团吗?”
永恒月辉看着盖亚,思衬了一会儿之后释怀的苦笑了一声:“也对啊,那么我还能像以前一样躺在你大腿上想这些事情吗?”
无论我再怎么不甘,无论我再怎么想要重新延续自己的梦,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然无法逆转,又何必用那种固执来折磨自己呢?
盖亚说得对,还是想一想自己能留给精灵的事物吧。
在一旁的不远处,阿尔忒弥斯一言不发的从灼见之树那已经断裂的墙壁中跳了出去,她不愿意在此久留,无法面对阿波罗的死,也无法面对此刻的永恒月辉,大概此刻逃离这里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伊莱欧看着那位精灵弓箭手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她也在怀念阿波罗,她也憎恨着埃拉蒂亚。
但事情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要仇恨的人已经死了,要复仇的目标,只剩下那些卡俄斯人了。
“……可以,来躺着吧。”
盖亚听到埃拉蒂亚的请求之后,顺从的跪坐在地上,埃拉蒂亚则在这一刻褪去了这几千年里作为精灵女王的所有威严。
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样,毫无顾忌也丝毫不感到羞惭的躺在了盖亚柔软的大腿上,仰头看着盖亚的脸,有些严肃地问道:
“你来做精灵的王怎么样?”
“我拒绝。”盖亚回答得很干脆:“使徒绝对不能干涉政治,这是——”
“这是无上之主的规定,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的。”埃拉蒂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一样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伊莱欧,伊莱欧与埃拉蒂亚对视,此刻已经看不到永恒月辉眸中那种强烈的执念,埃拉蒂亚活了数千年,只有这一刻看上去才真的像是一个活了那么久的老人:
“亲爱的小伊莱欧,请来我的身边。”
那一刻,伊莱欧的内心非常动摇:她想像是阿尔忒弥斯一样转身离开,可她又不想就这么转身离开。
她知道埃拉蒂亚的夙愿,知晓埃拉蒂亚可以说是恶贯满盈,可她更知道埃拉蒂亚是精灵族的无上王者,保护了连同伊莱欧在内的精灵族数千年,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虽然对她心中有恨,但至少她值得一个体面的结局啊。
伊莱欧这么想着,将薇尔维特小姐轻轻放在地上,没有拿霜歌,就这么起身后走到了埃拉蒂亚的身旁,看着这位垂垂老矣的王者,而永恒月辉也看着伊莱欧,神色里写满说不出的复杂:
“真是造化弄人呢。没想到最终居然会在你这个年轻的小精灵身上栽跟头,我至今都不懂,你是怎么在我的灵魂汲取和幻境中全身而退的呢?”
“友情与爱……”伊莱欧回忆起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发生的过往:“伊莱欧以自己的真诚面对一切,于是被同样真诚的友情保护,您能明白吗?”
伊莱欧说完,埃拉蒂亚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随后看了一眼伊莱欧,淡淡地笑了:
“或许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将它们作为最主要的课题来研究的。”埃拉蒂亚说完,又看向了盖亚:“有宝石吗?要最好的那种,我知道你这家伙有偷偷摸摸收藏宝石的习惯。”
盖亚没说话,只是张开手掌,如同召唤那把尘世之劫时一样,一枚拳头大的翡翠在一道光芒之后出现在了盖亚的手中,那翡翠晶莹剔透,不掺任何杂质。
祖龙少女将这枚翡翠放在了埃拉蒂亚的掌心,而埃拉蒂亚则攥紧了那枚翡翠,闭上了眼睛运转魔力,却没有再说话。
时间在此刻静止,伊莱欧以为埃拉蒂亚已经死了,但那枚翡翠却一直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辉。
等到了很久之后,这位永恒月辉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呼……在这种状态下施法可真费力……”埃拉蒂亚叹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灼见之树的楼梯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精灵族的弦月护卫队也手持刀兵冲了上来——生命之树和灼见之树同时被斩断,这么大的动静足以引来精灵族的卫兵,只是之前一直有埃拉蒂亚的结界掩盖事实,才没有惊动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
“埃拉蒂亚冕下!”为首的卫队长正是伊莱欧前一阵子在森林外围遇到的巡林哨格洛瑞亚,红发少女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写满了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啊,是格洛瑞亚啊。”埃拉蒂亚露出了微笑,摆摆手安抚这位巡林哨:“什么事都没有,退下吧。”
“可是您……”格洛瑞亚看着埃拉蒂亚胸口那可怕的剑创,震惊盖住了思绪,不知道此刻到底该做些什么,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您受伤了……外面的生命之树也……”
“是啊,受伤了,生命之树也不在了。”埃拉蒂亚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长话短说,我现在才知道那棵生命之树是会将精灵族拖入深渊的祸根,所以断了就断了,没事的,别在意。”
埃拉蒂亚的脑子很清楚:就算她这时将事情的元凶揭露,就算她下令诛杀伊莱欧,盖亚也会立刻履行保护伊莱欧的责任。
精灵族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因为这种事情再被盖亚大规模的杀上一遍,精灵族将彻底失去在大陆立足的资本——就算她酝酿过那么久的阴谋,就算她真的想过为了成神而献祭全部的精灵族,她的心里也确确实实的在为精灵族着想,这是毋庸置疑的。
“冕下……”格洛瑞亚身后的卫兵们也发出畏缩的呼唤:“真的没事吗……?”
“你们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埃拉蒂亚的目光严肃了起来:“我说,退下,听见了吗?”
“格洛瑞亚明白!”小巡林哨这会儿真被吓得不轻,尽管对埃拉蒂亚还充满担心,但她还是立刻挥手收队,领着弦月护卫队离开了灼见之树。
“伊莱欧啊,请你拿着这块宝石,等到明天天亮,就在这个位置向宝石中注入魔力。”埃拉蒂亚将翡翠塞进了伊莱欧的手中:“届时精灵们会知晓我离去的事实,他们不会迷茫,会知道没有我和生命之树之后该做什么,伊莱欧,这件事我能拜托你吗?”
“我知道了……”伊莱欧叹息着将翡翠握在了手中,再没说什么话,而埃拉蒂亚则面带复杂的情感看着那位受尽了苦难的小精灵很久,随后才开口说道:
“关于那位人类冒险者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一刻,埃拉蒂亚究竟是真心地为杀死阿波罗而道歉,还是祈望着在生命尽头尝试理解友情的自己,在虚无缥缈的来世能够变得更完善更强大呢?
没人知道了。
“嗯,这就够了。”收到埃拉蒂亚歉意的伊莱欧点了点头,没有原谅也没有驳斥,只是送上了一场平淡的告别:“永别了,永恒月辉冕下。”
“嗯。”埃拉蒂亚也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着盖亚,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盖亚的侧脸:“那就这样咯?”
“就这样吧…永别。”
盖亚看着埃拉蒂亚送去了告别,而埃拉蒂亚则轻轻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口。
一股魔力的波动从她的身体上流过,在伊莱欧与盖亚的注视下,埃拉蒂亚的身体逐渐化为了一道道绿色的光芒,那光芒飘飞着,最终附着到了已经断掉的生命之树上。
断成两截的生命之树枝干部分,静悄悄地抽出了一小段绿色的嫩芽。
十天后·精灵之森格兰沃斯边缘·银镜湖
天气阴沉,空气中弥蛮着寂静哀婉的味道。
隐约有悠扬的歌声在湖面上飘荡,来自远处的格兰沃斯大森林,那是精灵的挽歌,悲伤凄凉,却同时有着让人心醉的悠扬。
银镜湖,这个铭刻着无数关于仙灵和妖精传说的巨大湖泊,被誉为盖亚大陆西方的琥珀。
自银镜湖的东侧望去,越过浮光跃金,波光粼粼的湖面,除了能看到集群的水鸟和跃出湖面的鱼儿之外,还能够看到茂密宏伟的格兰沃斯大森林。
草地与树林皆是一片新绿,若不是那褐色的树干存在,很有可能将那些绿色混淆为一片。
即使没有生命之树展开的简易结界,那由高大树木构筑出的森林外围防线也透着一股威严神圣的气势。
远远望去,那树木就好像是精灵族的士兵一样守护着格兰沃斯内部居住的百万精灵。
精灵族在去年统计出了三百二十二万五千的纯血精灵,听起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相比兽人和人类那样坐拥上亿人口的巨大种族,精灵族还是显得渺小。
精灵族们知道了埃拉蒂亚已然离去的事实,也知道了生命之树不会再庇护他们的事实。
在这十天的日子里,精灵族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为埃拉蒂亚和生命之树举办葬礼。
葬礼盛大,精灵族的四十个林区全部响应,大家都爱戴着永恒月辉,这场葬礼更像是一场自发的高别,无数精灵前往咏月林区瞻仰已然断为两截的生命之树。
埃拉蒂亚临终之前向精灵族解释了生命之树的真相,她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是简单的将生命之树描述成了一个会召来异世界敌人进攻的祸根。
她也仁至义尽,没有讲述与伊莱欧等人的战斗,但却为精灵族留下了一句流传后世的箴言:
【叹天下万物终有命尽之时,望无垠世界,烟波浩渺;尔辈当精诚团结,心怀热爱,奋勇向前。敬告吾之子民:纵命数有限,前路亦有千万可能】
到十天后的今日,盛大的葬礼也一直在进行着。无论是军队,平民,商人还是官员,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前往咏月林区进行瞻仰和悼念。
换言之,这是整个精灵族最脆弱的时间。
十天,如果给盖亚的其他种族调动军队进攻可能来不及,但如果是如同老鼠一般可能出现在大陆任何角落的异星人,就很有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发动对精灵族的奇袭。
可不知晓异星人存在的精灵族没有担心过这个,精灵族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埃拉蒂亚离世的悲哀之中。
倒是身为人类统治者的安洁莉卡有过相关的担忧,担心精灵族因为埃拉蒂亚的强大而放松对异星人的警惕,如今这份担忧化为了现实。
一支浩荡的军队,就这么出现在了银镜湖地区的东侧边缘,它们越过圣剑谷的天堑,直奔格兰沃斯而来。
银镜湖是盖亚所有地区到达格兰沃斯的必经之路,无论从哪个位置绕行,想要进入格兰沃斯就一定要经过这靓丽的湖泊。
此刻出现在银镜湖东侧的异星军团,正是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
随着萨索斯通过各个军团的报告加深对现今盖亚的了解,派出进攻盖亚大陆的军队也更加考究。
如今的第二军团,是萨索斯特意派出来针对精灵族的。
配备了大量的魔法师部队和携带火油的投石车,除此之外,大型的战争野兽也是此前从来没有在盖亚上出现过的兵种,这种兵种有六人高,体型极为庞大,有着相比整个身体来说过于粗壮的双臂,背后有着一个被严加保护的异星士兵作为骑手,在大规模作战的时候,这种兵种会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敌方军中以起到打乱对方阵型的战略目的。
异星飞兽的数量堪比进攻融天岛的第三军团,此刻正随着密密麻麻的地面部队一同前行。
丑陋的异星士兵们踏着沉重有力的步伐,准备越过银镜湖进攻格兰沃斯大森林。
一望无际的异星士兵在数量上几乎等同于三个普通异星军团,第二军团是第一军团之下的最强军团,此刻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进军。
林立的刀枪,相貌古怪但身强体壮的士兵,多种多样且排布极有章法的各类兵种,都在无声地彰显着它们的强大。
无数个岁月的沉淀让它们变得恐怖且嗜血,论危险性,它们甚至要超过了第一军团。
部队稍微放缓脚步,魔法师部队从队伍中央走到了最前方,火焰系的魔法酝酿着,军队推进到离森林更近的位置之后,就会立刻开始纵火焚烧。
同时投石车也会尽可能的将引火之物投向森林深处,与此同时异星飞兽也会携带火油和火炬进攻森林的深处。
如果是十天之前拥有防御结界的格兰沃斯,自然不会害怕这种程度的纵火。
但如今生命之树已然被斩断,守护森林的结界消失,异星人的这种进攻会造成什么效果还真不好说。
处理不当的话,可能是会危及整个森林乃至整个盖亚的重大事件。
或者说如果精灵族的魔法师和卫兵们都能及时响应,精灵族还是可以与异星军团进行正面对抗。
哪怕异星人趁火势蔓延杀进格兰沃斯,依托复杂且高度重复的地形以及巨大的战略纵深,精灵族依旧可以在异星人进入晨曦林区之前将其全部歼灭。
毕竟是历史极其悠久的种族,防御措施和进攻体系的培养还是极其完善的。
但问题就在于,无论是生命之树被毁,还是埃拉蒂亚身亡,都是精灵族在几千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超级大事件。
现在的精灵族根本无心处理外敌入侵。
此刻到来的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对于在盖亚上存续了接近万年的精灵族来说无疑是一个灭顶之灾。
一场掠夺和摧毁的戏码即将在格兰沃斯大森林之内上演,届时会有多少精灵族的美少女遭受异星人的摧残,又有多少精灵会死在异星人残暴的屠刀之下,没人想象得到。
以浩浩荡荡的姿态前进着的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在走到银镜湖中段的时候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天空中的阴云随着异星人的步伐前进停止,这阴云有一部分是异星魔法散发出的可怖气息升上天空,有另一部分便是密密麻麻的异星飞兽营造出的视觉效果。
大军压境,天空中的阴云浓密到仿佛能将格兰沃斯压垮。
跨过风景优美的银镜湖,异星部队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停止行军是一个突然的行为,并非是命令,唐突的停止进军可能导致后军与前军撞击,造成小型的混乱。
但这支军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第一排的士兵和领军停止前进之后,后面的部队几乎是立刻就不再前进等待命令了。
至于为什么停止前进——
第二军团的领军名为破阵,是一个体格健美适中但容貌依旧无法被盖亚人的审美所容纳的卡俄斯人。
用剑非常厉害,擅长单枪匹马杀进敌阵。
整个卡俄斯世界全民皆兵,大型军团起码有四五十个,而这四五十个军团在每一年的年末都会进行一场残酷至极的厮杀,军团与军团之间互相进攻,杀戮,攻防,杀到最后,侥幸剩下的最精锐的三十支军队对盖亚大陆发起进攻。
作为能够在这种残酷搏杀中一直活到现在的领军,破阵的水平非常之高,称得上是单兵作战能力数一数二的卡俄斯人。
如今它停下了脚步,是因为整支军队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不,并不是站在面前,而是站在斜上方的天空之上。
金色的长发顶端有着像是梅花鹿一样白色的角。
黑色的袍服华丽且充满贵气,一直垂到小腿末端,在半空中被风吹动着猎猎作响。
宽大的袖子亦是被风吹着,袖管贴着的手臂被勾勒出纤细但又不失健美——虽然是很细的肢体,但仍能看出肌肉的线条,不像是魔法师那样看上去轻轻一用力就会将手臂掰断。
从异星人的视角去看,这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盖亚雌性居民,有着相当引人注目的漂亮容貌,无论是身材、脸型或是五官都无可挑剔。
但一个普通人站在天空中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异常。
即使在卡俄斯世界,能不凭借翅膀站在天空中的也只不过是几位主神的使徒而已。
破阵警惕地停下了脚步,天空中那个盖亚雌性只是默默地看着它们的军队,什么话都没有说——除了站在天空之外,破阵还有一个感到奇怪的点:它觉得这个盖亚的雌性离自己特别近,又好像特别远,因为它能看到这个雌性盖亚人脸上的细节,甚至连左眼眼角的泪痣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又好像特别遥不可及,是哪怕伸出长枪都无法触碰到的存在。
巨人吗?看身体比例好像又不像。
破阵在心里猜测着,同时也生出了歹毒的念头:
无论从实力还是着装上来看,这个盖亚人都好像非常高贵,这样高贵的盖亚人,将她从半空中拉下来然后再交由部下随意享用的场景应该非常刺激吧——破阵不相信有几万卡俄斯士卒一拥而上都无法搞定的存在,再强的人也无法打赢这种差异悬殊的战斗,这是毋庸置疑的。
破阵懂得盖亚语,所以选择先与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对话:
“盖亚人!通报姓名!”
而此时站在天空俯瞰着那密密麻麻军队的存在,正是盖亚。
祖龙少女为了履行与埃拉蒂亚的约定,一直在银镜湖的边缘等待着。
这十天里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埃拉蒂亚的悼念仪式现场,因为对于她来说这种仪式只不过是百无一用的繁文缛节,凡俗的生灵们可能会觉得纪念逝去之人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但盖亚不这么觉得。
死了就是死了,生命的结束是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的事情,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更何况,死亡也与盖亚无缘。
她明白为什么无上之主在她实力最强的时候选择让她休眠,也明白如今与无上之主缔结缘分的人将自己唤醒的背后也有更深远的意义存在。
她还不知道那个意义是什么,但她苏醒了,既然没有收到无上之主的指示,她就会一直守着精灵族,完成与埃拉蒂亚的约定——龙族这种生物会展示出贪婪暴虐又高傲的一面,但有一个优点是全龙族所共有的:它们恩仇必报,言出必行。
银镜湖边放着一根从精灵族买来的高级鱼竿和一桶饵料,那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盖亚在做的事情。
她会在银镜湖旁边握着吊杆枯坐其实是事出有因:一周之前,当伊莱欧扶着一瘸一拐的薇尔维特准备离开格兰沃斯的时候,盖亚顺口问了一句伊莱欧打发时间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伊莱欧回答了“旅行,睡觉和钓鱼”,但盖亚不能离开,也不太需要睡眠,所以她选择了钓鱼。
那会儿薇尔维特的身体已经被盖亚简单的治疗了一遍,因为没有受太重的伤所以恢复得很快——翅膀虽然被撕掉了,但是在盖亚的帮助下过个两三年还能重新长出来,虽然逆鳞的伤没办法治愈,但好歹是让那个后裔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毕竟两三年对于她那种寿命无限的龙族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个小后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之后就又能自如的和伊莱欧她们交流了,这也让盖亚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是说起钓鱼这件事,则又是盖亚的一块心病了。
她倒是很喜欢握着鱼竿坐在高价买来的折凳上坐个几天,吹吹银镜湖的风,看看湖面的美景和周边的草丛与树木,远方的圣剑谷看起来也很气势巍峨,白天艳阳高照,偶尔下一场雨也淋不湿盖亚的身体,晚上皓月高悬星河灿烂的光芒投射在无风的湖面带来的更是一种相当棒的视觉体验——如果真的能钓到鱼就再好不过了。
顺带一提,她买渔具和水桶折凳的价格其实要比均价要高出无数倍。
祖龙掌握着空间储存的魔法,她的无数宝贝:堆积如山的金币也好,各处搜罗的华丽宝石也好,都被她储存在一块不小的空间之中,方便她随时取用。
怀揣着巨额财产的盖亚穿的就像是个非常有钱的家伙,以至于在四处寻找渔具的时候直接被口若悬河的行脚商人给忽悠走了一块天然的鸽血红宝石。
当然这些事情盖亚都不会去在意。
她只是很恼火为什么别人都钓的到鱼唯独自己钓不到。
身为龙族的骄傲让她对这个湖泊大动肝火,越是钓不到鱼她就越是恼怒,而越是恼怒她也就越钓不到,偏偏她又喜欢与自己较劲,以至于从早到晚一直坐在这里,像是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身为祖龙的盖亚有着让非知性生物畏惧的气势,这种畏惧是刻在灵魂最深处的,哪怕盖亚特意收敛气息,鱼类们也会忍耐住进食的本能而不去咬盖亚的鱼钩。
这让祖龙大人非常沮丧,尤其是几个看起来刚到她膝盖那么高的小精灵在远处钓上一个多小时就能满载而归的时候,祖龙盖亚很想自己跳进湖里去捞鱼上来。
一周过去了,用来装鱼的桶还是空的。
也就是说,如今准备进犯格兰沃斯大森林的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面对的是因为一周钓不到鱼而满腔无名火不知如何发泄的原初之龙盖亚。
她为履行与埃拉蒂亚的约定而来,站在天顶,在听到破阵的问话之后缓缓下降,倒是没有回答破阵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尔等意欲何往?”
破阵看着降落到面前的盖亚,皱了皱眉——不是巨人,是一个普通身高的盖亚人,虽然腿看起来很长但是身高也不会比他还高,气质虽然高贵非凡,但似乎也没展示出什么极其强横的力量来。
“我们要去前面的森林。”破阵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前面的森林路况如何?”
“那森林不欢迎其他人进入。”
盖亚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酷,没有为这群异星人会说盖亚大陆的语言而惊讶:“尤其是……不欢迎你们这群浑身散发着另外世界味道的军队进入。”
也就在这个瞬间,破阵身后早就领会眼神暗示的魔法师们同时出动了。
暂的时间里摆了摆手指。
那些由一群异星魔法师集团释放而出的虚弱诅咒,一般是以一道光芒的形式扑向目标。
速度不慢,虽然不是不能轻易反制,但盖亚的距离和第二军团这么近,在破阵的预想中这个雌性应该已经浑身无力的半跪下去了,可盖亚没有。
她只是动了动手指,就直接泯灭了那象征着衰弱的魔法。
“下次直接动手就是了,不必拐弯抹角。”盖亚说完,向后跳了一步,破阵惊讶地发现,在后跳的过程中,这个雌性的背后生出了一对金色的翅膀,手中还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剑——在翅膀的帮助下,这个雌性向后跳跃了起码二十米远。
“拿下她!然后奸了她!”破阵发出了一声嚣张的咆哮,对于眼前这个盖亚人,破阵还是不放在眼里,自信能够在几分钟之后就看到这个盖亚人被撕碎衣服,一脸屈辱在雄性胯下呻吟求饶的样子:
笑话,你再强还能强得过卡俄斯部队的数万大军?
破阵冷漠地看着盖亚的身影,期待着她一脸不甘跪倒在地被束缚住的样子,期待着士兵们轮奸她时她会发出怎样与现在声音不符的惨叫。
尘世之劫被盖亚握在了手里,敌军在发现距离被拉远的一瞬间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了这个看上去脆弱又形单影只的女孩儿,但那个女孩儿似乎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接斩吧,诸位。”
盖亚则只是握着尘世之劫站立,对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异星军团轻轻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将剑高高举起,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放下。
这一抬一放之间,尘世之劫就已经执行了盖亚“斩”的意志。
不同于面对埃拉蒂亚时斩杀的那种滞塞,面前的异星人是实打实的被盖亚的斩杀意志给影响到了,每个人的动作都慢的如同静止,随后一股无形的气息便自盖亚为圆心扩散了开来。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有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了,再也没有了。
银镜湖畔甚至没有尸体,因为所有敌人都被盖亚贯彻了斩杀的终极意志,哪怕是最细微的毛发也被泯灭成了虚无,头顶的阴云也在转瞬之间散去。
盖亚的斩杀意志直接贯彻了整个银镜湖地区,被盖亚视为目标的所有异星人都没能逃过被斩杀的结局。
天空中原本密集的云彩被斩为了鱼鳞一样的碎屑,悠悠苍天之上艳阳高照,盖亚拿着那把尘世之劫,眼神中有一丝落寞。
一股轻柔的风吹过盖亚的身体,宽大的袍袖像是旗帜一样舞动着,上面的飞龙图案如同活了一般在盖亚的华服上游弋。
在她手中那把黑色的八面剑闪烁着凛冽的光彩,随后便化为了虚无。
刚刚整个银镜湖畔都铺满异星人的嘈杂只在几秒钟后就成为了过去式,此刻的安静与刚刚的肃杀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盖亚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继续钓鱼吧。祖龙盖亚这么想着,心里稍微有点不是滋味——如果埃拉蒂亚没有死的话,她这会儿应该会去找埃拉蒂亚讨点酒喝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自盖亚的脑海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盖亚,回我身边来。”
这个声音,对于盖亚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她要付出全部生命去尊崇,可以随意操纵自己生与死的存在,高于盖亚和盖亚身边一切的无上之神。
空零在察觉到盖亚这惊天动地的一斩之后,在祖龙座向着这条复苏的祖龙下达了指令。
“主……!”金发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
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身边亮起了一股白色的光芒。
她知道那是空零在召唤她,于是她整理好了心情,干脆的跪在了地上,以这样的姿态回应了空零的呼唤。
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祖龙座的正前方。
在祖龙座上端坐的少女,身高要比盖亚矮上一点,看上去年龄也要比盖亚小上不少。
可刚刚以睥睨天下的气势一剑斩尽卡俄斯世界第二军团的盖亚,此时就这么恭敬地跪在那位白发少女的面前。
空零的眸子盯着盖亚,眼中流露出了怀念来。
她有太久没见到自己亲手创造的这头巨龙,作为祂最初的仆人,盖亚无疑是空零倾注情感最多的存在,以至于第一次异星入侵,与萨索斯的神之使徒战斗时,空零也未曾将盖亚唤醒,无上之神对于盖亚有着自己的私心,但同样也在担心着盖亚成为危难之时大陆生灵们的图腾从而影响整个大陆的平衡。
“很久没见了,盖亚。”
空零翘着二郎腿看着盖亚,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怀念——祂确实有数千年未曾见过这位最忠诚的仆人了。
而盖亚则以膝盖前进了几步,捧着空零的鞋跟,轻轻吻了吻空零的脚背,声音里完全没有了面对其他人的那份冰冷——盖亚此时的声音热情洋溢,甚至有几分讨好:
“主啊,几千年来我时时刻刻不在惦念您。您似乎比分别的时候多了几分哀愁,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空零有点羞赧的看向了别处——亲吻脚背是刚创造盖亚那会儿生灵们之间所流行的表达尊崇的方式,被盖亚记住之后每次分别又重逢的时候盖亚都会这样亲上一番。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盖亚还是没有忘记这个习俗。
不知道伊莱欧她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没什么需要你做的。”空零用脚尖挑起了盖亚的下巴——这也是当时那种习俗的延伸:“只是独自坐在这里太久实在枯燥,想让你回来陪孤了。”
“诚惶诚恐!”盖亚也没想到空零会以解闷为理由将她召回到身边,对于她来说,哪怕能够成为陪伴无上之主解闷的工具,都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情。
盖亚用脸蹭了几下空零那干干净净的小皮鞋,随后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对空零禀报道:
“十天前,精灵族族长埃拉蒂亚确认死亡,生命之树被一位叫做伊莱欧的精灵斩断了。”
“这件事孤已经知道了。”
空零撑着脸颊,目光转向远方,眼中有淡淡的光泽流转:“埃拉蒂亚……无论是对于大陆还是孤来说她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作为第一批享受生命之树恩泽的生命,她获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我与她交流过,她似乎想成为神。”盖亚这会儿依旧跪在地上:“和伊莱欧交流过之后,我进一步知晓了她想要从您这里窃取神格的阴谋。”
“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意外。”空零叹了一口气:“无论是谁,心底都会有站在生灵之巅的念头,若孤再次降临大陆,想要成为神的人或许又会涌现出一大批吧。”
“您有很久没回去了吗?”
“一千年左右?这期间短暂的去了大陆几次,停留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吧。”空零淡淡地笑了,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盖亚,突如其来地说道:“盖亚,盖亚,孤坐的这把椅子实在是太硬了。”
“欸?”盖亚有点迷茫地看着空零,后者此时则站了起来,用纤细的手指指着那把艾比鲁夫原石打造的祖龙座:
“你坐在那里吧。”空零面色如常的对盖亚说完,盖亚的身体又是一抖:
“盖亚不敢!”祖龙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空零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揣度着空零的心思:难道是因为我参与生灵间的争斗惹得主不高兴了吗?
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有什么不敢的?祖龙盖亚本来就该坐在七大龙王座中的祖龙座上啊。”空零疑惑不解,只是盖亚这会儿已经被吓到疯狂磕头了:
“在下如果做错了什么请我主直接责罚,还请我主不要让盖亚做这种大不敬的悖逆之事…盖亚…盖亚可以现在就自裁!”
“……”空零不满地撇了撇嘴,语气严厉了起来:
“孤只是想让你坐在那里而已,是孤刚刚的表意有误吗?”无上之主的语气中写满了不容置喙,这也直接给了盖亚以最强有力的威慑——身为空零的忠仆,要她违背空零比要她去死还要难以接受。
“我……我明白了……”盖亚颤抖着起身,感觉自己简直是在走向刑场,她这辈子都没感觉自己的脚步这么虚浮过,登上台阶走到祖龙座前面的时候,空零注视着她,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窒息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自杀。
但她绝对不能违抗主的指令,所以最终还是颤抖着坐在了祖龙座上,紧张得快要呕吐出来。
然后,在盖亚错愕的注视中,空零站在了盖亚的面前,背转过身,坐在了盖亚的大腿上,小小的后背抵着盖亚的胸脯,无上之神在祖龙的怀里缩了缩,似乎在找舒服的姿势,等到姿势调整好之后,这位白发的少女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舒服多了。”
只是让我做主的椅垫吗……?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盖亚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也开始有余力去感受坐在自己怀中的伟大主人:怀里的空零是这么小这么柔软,在不面对神的那双眼睛时,无上之主散发出的气势会减弱很多。
而亲密的接触也让盖亚觉得自己与主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可即使如此,盖亚还是拘束的坐着,生怕自己移动一点之后会让空零坐得不舒服。
软软的身体就好像感觉不到骨骼的存在似的,淡雅的芬芳也让人暗里着迷,感受不到来自世界守护神的那种可怕威严之后,这位神明散发出的可爱气质会更多一些,至少让盖亚非常怜爱。
自己的胸脯被主的后背压着,大腿则与主的臀部隔着几层布料紧密相贴,那柔软的感觉非常奇妙,以至于盖亚这会儿心跳有点加速。
“主,您好像变了……”盖亚小心翼翼地对空零说道:“您变得比以前……柔和多了……”
“嗯,或许你说得对。”空零似乎完全没有把枕着盖亚的胸部当成一件什么值得羞涩的事情,她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大概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从来都不是有资格被以神明相称的家伙吧。”少女抬起了眸子,之前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她的身上总是被忧郁的气质笼罩,如今却好像多了一点释然,就好像对于她来说这样才是好的一样:
“孤最近用了好久的时间去看生灵们的生活,看到了魔族领袖和人类领袖平日里在过的日子,也看到了普通的农妇,牧羊人或是冒险者在过的日子,越是看越是觉得,相比之前一直在坚持的管理和统治,自己更应该做那个默默守护的人。”
“主,您现在是这样想的吗……?”盖亚有些吃惊,这和曾经的空零确实大相径庭,但盖亚觉得自己没有再过多品评的资格,所以只是抛出了一个态度暧昧的问题作为回应。
“是呢,或许孤也该像是你那个戴眼镜的后裔一样,潜藏在尘世之中,去过和大家一样的生活。说实话孤真的好羡慕大家的生活……动人心弦的冒险,友情,伙伴,挑战什么的……那些东西真不错呀……”
“只要是您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我都尊崇。”盖亚诚恳地回答道:“大陆很美,大家也很有趣,生灵千人千面有好有坏,这也是尘世最吸引人的地方,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家都只是在生活中添加属于自己的颜色。”
“是的,盖亚,是的。”空零的目光在祖龙座前生机勃勃和死气沉沉的两个世界里来回游弋,随后召唤出了象征时间线的光带:
“孤现在明白了,即使孤是你口中的无上之神,也有很多左右不了的事情。你看这里。”
空零的手指指向了光带尽头的一片死黑。
手掌般粗壮的光带延伸出无数的分支,而每个分支的末段都有着一团看不透的漆黑,并且每一条光带都是在那团漆黑处戛然而止。
“时间带被黑暗笼罩?主啊,这是什么意思?”盖亚大惑不解——从她的角度和认知来看,这种黑暗都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可空零倒是面色如常:
“黑暗代表着生灵们所畏惧的未知。即使是孤也无法驱散这未知的雾霭,即使孤从过去重新开始几千次也无法避免被黑暗笼罩的未来,我们会在不久的将来面对一场无可避免的未知挑战,孤推测这黑暗与萨索斯干系重大。”
“萨索斯是……?”第一次异星战争期间盖亚在焦壤林地沉睡,自然不知道异星神的事情。
“异星的神明,有着很可怕的力量。”空零若无其事地说道:“现在看来,就算孤将时间拨转回一切开始之前,或是动用什么其他手段修正历史的全部细节,这片黑暗的降临也依旧是无法避免的未来。所以孤将这个未来看做了一场考试。”
“考试?”
“是的,一场关于孤到底有没有真正守护好自己深爱之物能力的考试。”空零的身子又向下缩了缩,脑袋在盖亚软绵绵的胸部上蹭了蹭:“既然一切无法避免,我们就该做好准备。在那场灾难到来的时候,我们要保护好大家。”
“盖亚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盖亚坚定地回应道:“我会献上我的一切。”
“很好。”空零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啊……过去的一千年里,孤将遗忘的权能送给了生灵们,让他们忘记孤的存在,孤用一千年的时间从大陆的故事中退场,即使异星人的战火灼烧得整个大陆哀鸿遍野也控制着自己不去干涉,盖亚啊,你觉得孤做错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空零的声音是那么的犹豫,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征求。
“主……”盖亚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这一刻的无上之主需要的不是什么分析也不是什么总结,她需要安慰,无论是那颗孤独的心还是刻意扮作决绝的表情,都需要被一个人暖化。
神与人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可作为空零的第一个造物,盖亚与神之间的界限会窄上许多。
眼下能奉上安慰的只有自己。
于是盖亚在身后抱住了空零那小小的身体,护星之龙因此而轻轻地震颤了一下,而盖亚只是用着自己的力量将空零牢牢地抱在怀中,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娇小玲珑和火热温度,竭尽温柔和赞许的说道:
“您是对的,您做得很棒,您很了不起,不是谁都有您这样的勇气,在我心中您天下第一伟大。”
“反正孤也不知道你是在奉承还是真心实意……”空零有点无奈,但是没有反抗盖亚对自己的拥抱:“但是……拥抱真的很舒服,上次被那个精灵抱过之后就一直惦念着被再抱一次……”
“没想到主居然会喜欢被抱着的感觉。”盖亚没来由的笑了:“那您想让在下抱多久都没问题,这样的力道您满意吗?”
“嗯哼……被抱着的时候,会感觉很安心。”护星之龙说着让盖亚摸不着头脑的话:“很奇怪吧,明明孤是最强的那个,却还是希望得到安全感,但没办法啊……这里太大了,世界太大了,命运和时光什么的也都大到连孤都感觉无力呢。”
“盖亚就在这里,盖亚会保护您直到这身体与灵魂一同泯灭为尘埃。”盖亚温柔地在空零的耳边呢喃:“您只需要随意驱使我这最忠诚的仆人,盖亚早就准备好了随时为献上一切,您只需要说您想说的话,盖亚也必将全心全意地聆听和回答。”
“孤看到那几个平凡的冒险者的结局了……”无上之神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的离去都很壮烈,都很英勇。孤曾在不久之前看过他们,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孤想复活他们。但孤也知道这不行,不能这么做……”
“您的苦衷我理解……”盖亚稍微有点胆大妄为的将手放在了空零的头顶轻轻抚摸着:“您的决定没有错的,大家的故事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落幕,您一定是知晓其中的必然,才不去干涉的。”
“谢谢你。”空零说完这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盖亚以为空零睡着了,刚刚准备将手放下,空零的声音就又从前面传来了:
“继续摸孤的头。”无上之主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满意,她张开了手,手中便立刻出现了一把木质的梳子,在盖亚的注视中,空零将木梳递向了盖亚:“孤还没说你可以把手放开吧,你知道这个该怎么用吗?来帮孤梳梳头吧。”
“啊……”盖亚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意:
“遵命,我的主。”祖龙少女说完后便接过了梳子,一点一点的为空零梳理着本就已经柔顺至极的长发,似乎是梳子的木齿与脑袋接触的感觉很舒服,无上之主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哼声,不一会儿之后才对盖亚说道:
“对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不能离开这儿了。盖亚。”
“可我与埃拉蒂亚有约定……”盖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为难。但空零的语气很坚决,没有给盖亚继续反对的余地: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