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年冬至这一天，该回老家去给父亲上坟，老公秦明要上班，我就一个人回去。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束父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满天星。

前面是高速公路收费站，我减慢车速，进入ETC交费通道。

冬至扫墓是我们这边的风俗，和清明不一样，清明还有一个前三后四的说法，而冬至只此一天。所以这天，高速公路上还是很堵的。

我慢慢开着车往通道走，收费岗亭旁有个男子对我招手示意。他是穿着荧光黄色警服的高速交警，示意我靠边停车。

我照做，看了看他的胸牌，他叫张阳。

看了我的驾照后，对方有点困惑：“你的车子上周才年检过？”

“对啊，不但上周才年检，前天我还送去保养了，才拿回来呢。”我说。

张阳更困惑了，迟疑了一下。

“交警同志，有什么问题吗？”我礼貌地问，“如果没问题，我就走了。”

“你等会。”张阳叫住我，“我不是专家，但我刚才远远听起来，你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响声不对劲，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再做个检查吧。”

我吓了一大跳，刚才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张阳看见我这样，笑了一下：“别害怕，现在不是停车了吗？不然你停到路边，我帮你看看怎么会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当然求之不得，赶紧停好，下车等着。

但当张阳叫我过去，并指给我看问题所在的时候，我还是目瞪口呆。

“你看看，你的刹车片换过。”

“当然换过，我前天才送去精保养，交代了要更换新刹车片啊。”

“不对，你的刹车片是换过，但不是换新的，是换更旧的。”张阳看着我，若有所思，“这个刹车片，像纸一样薄。”

我站在路边，浑身犹如被冰水浇过，透心凉。

02

我给老公秦明打了电话，他温和的声音传来，我的牙齿依旧在打颤。

“小玉，你别着急，慢慢说。”秦明的声音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我深吸几口气，慢慢地，终于不再发抖了。

听我说完事情始末，秦明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你别害怕，我现在马上过去，你等我。”

半个小时后，秦明赶到，他一跳下车，我就扑了上去。

秦明先道谢张阳，随后拿过刹车片看了一下，面容严肃地问我：“要不要报警？车行这样做事，都是蓄意谋杀了。”

谋杀？我打了个激灵。对啊，我开这样的车，随时会出意外，不是谋杀是什么？

“报警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整个心情都被破坏得干净。

“那还上山吗？”秦明问。

我摇头，这件事让我心情跌落到谷底：“我改天再去看爸爸吧，是不是冬至都没关系。”

我们报了警，警察赶过来取证，车行也立即派人过来，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找了那个维护的工作人员做笔录。

工作人员一口否认：“更换刹车片，傻子都知道是换新的，谁会把旧的换上去？”

是啊，道理是没错，可这薄如纸的刹车片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能说得清。

在警局忙乎大半天，警察为难地对我说：“车行保养记录没有问题，车行内的摄像头也坏了几个月，没有证据证明是在针对你，加上工作人员和你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所以很难定性为‘蓄意谋杀’。”

秦明坚持要告车行，车行也坚持工作没失误，大家在警局扯皮扯成一团。

直到下午，车行同意赔偿后，事情才算结束。

纠缠了一天，我早就精疲力尽，也退了一步，同意和解，和秦明回了家。

秦明对我说：“你先睡两个小时，我等会再叫你起来吃饭，别想那么多，以后开车别戴耳机了。”

我点头，是啊，今天如果不是张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03

第二天上班，我刚到餐厅，赵曼就来了。

她是我高中同学兼闺蜜，如今也是我这家餐厅的合伙人，多年来，我们亲如家人。

她听说了我昨天的惊魂事件，特地一早赶过来，抱着我上上下下地看：“你人没事吧？啊？人没事吧？”

我说没事，她才长舒一口气，拍着我的背：“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我已经缓过来了，调皮地开玩笑：“肯定有后福的，说不定就是我爸爸在天上保佑我呢。”

“那是，肯定是。”赵曼拍着胸口，一副终于安心的样子。

“年底分红，我昨天已经打给你了。”我说。

赵曼笑眯眯的：“收到！餐馆才开三个月，就能分红3万，真是不错哦。”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吹着牛开着玩笑，气氛轻松。

这家餐馆是我开的第三家分店，这6年我在这个城市做牛肉火锅餐厅，生意挺跑火，我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本来我是不想让任何人入股的，可赵曼3年前离了婚，一个人带着个才5岁的孩子生活，工作薪水又不高。作为她的铁杆闺蜜，我有心想拉她一把，帮帮她也帮帮我那干儿子。

所以5个月前我想开第三家分店的时候，就找到赵曼，问她是否有意入股。赵曼立即拿了8万，不过三个月，我就给她分红3万。

“你放心，就算所有的钱都亏了，也是亏我的，我不会让你亏。”我拍着胸脯对她保证。

赵曼抱着我撒娇，在我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你真好！小玉。”

我哈哈地乐，昨天的刹车片事件渐渐在我心里淡去，化为泡影。

04

我开火锅店，可是老公秦明却不吃火锅，他每天下班都会回家给我做家常菜。

我邀请赵曼去我家吃饭，她摆手：“我不去，我怕和你老公呛起来。”

如果说我的生活还有什么烦恼，赵曼和秦明的水火不容，应该算一个吧。

他们俩从7年前见面那一天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见面必掐，你来我往，不肯相让。

我就奇怪了，秦明那么宽厚，赵曼也不刻薄，可是这两人却好像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别叫我和她见面，我不管你们怎么交往，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女人。”秦明说话干脆利落，一脸便秘的样子，“我总感觉她挺风/骚的。”

我哈哈大笑，去掐秦明的脸：“人家就是从小爱穿短裙和V字领的衣服，身材又好，怎么就骚了？胡扯什么。”

我了解赵曼，她虽然看起来风情万种，骨子里却是个痴情种。前夫都把她绿成青青草原了，她还等着人家回头。如果不是后面男人太绝情，她断然不会离婚的。

秦明不管，皱着眉：“反正我们就是八字不合，就别往一起凑了。”

不凑就不凑呗。但凡我和赵曼聚会，秦明就缺席，而我和秦明浪漫的时候，赵曼也肯定不来打扰，这样也挺好。

回到家，秦明已经做好两菜一汤，依旧是他提倡的养生餐，健康绿色，少油少盐。

“你说我们才30，有必要活得跟50一样吗？”我边打趣边洗手。

秦明拿着锅铲一脸不服气：“芥蓝牛柳，蒸秋葵，西红柿鸡蛋汤。怎么就不好吃了？哪里像50岁的人吃的？”

我哈哈乐，亲了秦明一口，把他哄得服服帖帖。

05

大学毕业，我回到老家这个三线城市，工作两年后，决定自己创业店。

我的家庭情况说起来简单，但也一言难尽。

母亲生我的时候羊水栓塞没救回来，之后25年，父亲没有再娶，一直和我相依为命。

母亲家有个独门秘方，就是牛肉火锅，听父亲说，之前姥爷那一代，最鼎盛时期曾在城里有过8家分店。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家道中落，等到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家底已经没什么了。

母亲生前的愿望就是重振牛肉火锅，可惜没来得及实现，人就走了。

所以我23岁那年想开店时，父亲全力支持。那一年，我忙得焦头烂额，刚刚注册了餐饮公司，根本无暇顾及终身大事。

直到有一天去工商局办事，遇上了来帮朋友咨询的秦明。我们一见钟情，没多久就闪婚了。

秦明是个好老公，我们恋爱结婚7年，感情始终不错。

只是遗憾，父亲在5年前突然脑梗去世，没看到我生活得这么幸福。

还有个遗憾，就是我一直没有孩子。

父亲过世的时候我刚刚怀孕，因为太伤心，肚子里两个月的孩子没了，在医院休养了近一个月，身子才缓过来，之后，我就再没有怀孕。

还好秦明是个好老公，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撑过5年前丧父丧子之痛。

“想什么呢？”秦明给我夹了块牛肉，唤醒了正在发呆的我，“还在想昨天的事？”

我回过神，笑：“哪有，就想我怎么有个这么好的老公。”

秦明给我来了个摸头杀：“傻瓜，你是我老婆，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我抿着嘴：“不如我们改天去做试管吧。”

这几年，我们一直很努力，却没有再怀上过，也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没有问题，只叫我们放松心情。

可我已经三十，真的很想很想当妈妈。我想要一个有老公疼，有孩子吵闹的家。

秦明顿了一下：“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是说了明年再说嘛，如果明年还怀不上，再考虑试管。”

我有点泄气，秦明忙安慰：“能自然怀上最好，你不知道做试管女人多受罪，上次我不是给你看过视频吗？”

我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些做试管婴儿的女人的描述，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

晚上睡觉前，赵曼给我发过来她儿子的视频，听着那个软萌软萌的小人儿一声声叫着我“干妈干妈”，我的心，还是活络了起来。

我决定给秦明一个惊喜。

06

半个月后，做完所有不孕检查，我坐在医生对面，对方一脸严肃。

“孙玉是吧？之前问诊的时候，我问过你有没有服用过避孕药对吧？”

“对呀，我没吃过，我这几年想孩子想疯了，哪里会去吃药呢。”我笑着回答。

五十多岁女医生低着头，眼睛从老花镜的镜片后死死看着我，看了好一会，把我的笑容看得无影无踪，我开始惴惴不安。

“你的激素报告中显示你体内有大量避孕药的成分，你应该在长期大量地在服用。”女医生慢慢地说，“这个剂量不要说怀孕了，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医生的话让我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我游魂般走出医院大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孙小姐吗？我是张阳，你还记得吗？就是前几天那个交警。”一个男声传来。

“我记得你。”

“你可以到车行这边来下吗？我无意间发现了新的东西，想叫你过来看看。”

• END -